Time To Heal Logo去年六月中下旬,反送中苗頭愈燒愈旺,資深社工柯明蕙姑娘,開始感到長者服務中心氣氛變得彆扭。終於有一天,一位立場偏黃的長者敲房門找社工,說飯堂直播無線新聞時,很多老友記對年輕示威者破口大罵,作為少數的他不敢反駁,煞是難熬,說着說着,便在社工面前哭了起來。

這樣的事不止發生在老友記之間,也令同事和老友記心存芥蒂。老友記彷彿心癢癢,總想查問社工如何看社會事件,卻又怯於開口。與此同時,社工旁聽老友記之間的討論,也常常掙扎是否該挺身澄清事實。

裝盲,還是面對?

柯明蕙邊觀察邊擔心,這樣持續下去會怎樣?她鼓起勇氣打開對話之門,在一次中心聚會上,社工主動向老友記提起近日的氣氛,探問大家是否願意一起討論?那時全場肅靜,僅三人舉手贊成。社工又問,不表態是否擔心把話說開了,便回不了頭?老友記點頭。於是社工建議一起議訂規則,確保大家都能舒服地發言和聆聽。終於,老友記同意在恐懼中踏前一小步,畢竟,大家的心底都有表達的需要。

「我真的無法明白後生仔在做甚麼」

討論規則時,社工把老友記表達的看法、感受和立場,一一按原話寫上白板。結果看到,大家之間除了分歧,原來有不少共同點。很多老友記都不約而同說,自己真的無法明白後生仔在做甚麼?於是社工「打蛇隨棍上」不如約年輕人來談?這促成後來的幾次嘗試。

他們叫這些做「聆聽溝通」的老少聚會,去年合共辦了三次。第一次廣泛討論反送中運動,第二次則集中元朗黑夜——這是老友記選的題目,第三次則把這樣重要的溝通模式複製到區外。

聚會目的:聆聽差異

「我們向老友記承諾,會因應他們的提議,能找到資料的都盡量討論,也有心理準備要處理棘手情況。最大的願望是推動大家聆聽差異。社區裏的人,有不同的想法和立場,是最正常不過的,重點是與參加者一起學習構建相對安全的氛圍,以互相尊重的方式,來溝通不同甚至對立的意見。

「有老友記說自己的圈子包括教會和家庭都很多衝突,我們建議他們主動邀請年輕的家人一起來傾,行得通的話,再考慮在自己的小環境嘗試。那些聚會後,我有一個強烈感覺:這對情緒抒發有實質作用,而服務使用者與同工都需要這些溝通。人人都必須學習與不同意見的人分享觀點,建立理解、尊重和聆聽的氛圍,這是邁向民主社會的基礎。」

摸著石頭過河

至於實際操作,柯明蕙形容那是摸着石頭過河,每次完結都會反思和調整,包括這些:

  • 不以張貼海報方式自由參加,改為在月會現場宣布,鼓勵老友記有問題即時提出。「只張貼海報的話,擔心沒有機會好好溝通舉辦聚會的目的。」
  • 開始時曾邀請外援協助小組討論。「主要是希望同事預備好才落場。其實中心不少年輕同事一樣需要被聆聽,我們曾邀請臨牀心理學家協助大家調適情緒。」
  • 聚會上派發單張,簡介逃犯條例修訂的背景,包括以時間表呈現示威行動和政府回應。「第一次聚會後發現這很需要,因為有老友記對事實掌握不準確,而且聚會時間有限,必須深入淺出地講。不過我想像,這張時間表只會愈來愈愈難,因為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。」
  • 每次討論前都開放規則,讓參與者修訂。「第一次聚會後,有老友記遇到不好的經驗,第二次大家便加添新規則:不要外傳或在背後討論參與者的發言,即是『呢度講呢度散』。」
  • 限時發言,長者/街坊每次不超過三分鐘,青年朋友每次不超過五分鐘。這是因為老友記人數較多,另外也有老友記表示想多聽年輕人說話。
  • 表達意見,但不要責罵或硬要說服別人。「每次都有老友記提出互相尊重、包容、理解這些討論規則,每次我們都強調他們好叻。」
  • 加入精神健康元素,譬如開始聚會時先靜觀三分鐘。「辦了兩次後覺得,可以發動大家祝福彼此,於是參考關俊棠神父的做法:祝福自己和所愛的人,也祝福自己接受不到的人,祝福眾生。希望大家能帶走一些正面的東西。」

同工透過社工系講師聯絡年輕人,正式聚會前先聆聽他們的感受、立場和經歷,也把握機會向他們介紹老友記的想法、疑惑和平日接觸的資訊,建立心理準備,同時強調聚會的目的:不是說服,而是溝通。

學習在發飊前抽離

同工也邀請年輕人做呼吸練習:請他們想像,甚麼話最容易挑起自己的情緒,然後把那些話寫下來,再慢慢調節呼吸的節奏。這是預備他日與長者溝通時,倘若情緒發飆,可以把部分注意力轉移到呼吸之上。這三次實踐收集回來的意見很是正面,不少參與者在問卷上表示,自己對社會事件加深了認識;有人表示聽到年輕人的感受和心願,拉近了兩代之間的思維距離;有人對於大家能夠平和表達自己,並且聆聽不同的聲音,表示滿意;有人說聚會助他紓緩心情;也有年輕人表達自己能坦誠說出遭遇,感到釋放,因為在家裏往往得不到體諒。令人觸動的是,不少長者都在聚會上對年輕人表達關愛。

社會情景一直變化,結愈纏愈緊愈難解開,但這場勇敢的實驗依然有參考價值:老少跨代,黃藍之間,原來也可以彼此聆聽、值得彼此聆聽。

文章刊於2020年6月30日《星島日報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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